超市在售江西香软米产地标注为东莞。
成希 摄
■大米如此流进市场
图表：邱洪添
买一袋“东北大米”，细看包装袋上的产地却全在穗莞深！超市里挂着“茉莉香米泰国原装进口”字样的大品牌，究竟是不是产自泰国？南方日报记者持续数月调查，走访大米产地、大米加工厂、大米批发市场、超市和农贸市场，发现市面出售的大米鱼龙混杂，产地不明的大米穿上“马甲”，摇身一变成为热销的东北大米或泰国香米。大米加工厂可以加工产自任何地方的大米，米商可以给大米贴上定制标签流进市场，散装米标注更加混乱，甚至有商贩宣称：“你想要什么大米，它就变成了什么大米”。而我国的“原粮产地”标注暂未有统一规定，超市品牌大米“产地”公开拥有两个身份，难以追溯。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成希实习生 梁市 丁雨菲 查冠琳策划：谭亦芳
产地标注混乱消费者挑花眼
超市在售大米外包装乍一看是“东北大米”，但细看产品说明才发现产地独无东北，而是遍布广东境内的东莞、深圳、广州等地。
记者在华润万家的天河北店走访发现，出售的大米品种约150种，以香米、东北大米、泰国米为主，也有一些地方特色米，如岭南软米和北方粳米，同时也有几款“概念米”，如蟹田米、虾田米、珍珠米、水晶米等。大米价格最贵10元，普通4元左右。记者随机访问几位在场选购的市民，大多表示超市大米产地标注太混乱，研究了许久还没完全弄清楚。
从大米外包装上一看是东北大米，但细看产品说明才发现有一长列的生产场地。东北产地的在其中只占了几个，或者甚至没有东北产地。一些大米品牌包装袋上的生产商地址甚多，分不清大米到底是何处所产。一般大米标注的生产商在3个以上，而某些品牌的生产商则更多，比如福临门的一款粳米标注的生产商多达15个。产品说明上指出，具体生产地以生产日期旁的字母标示为准。随后，记者在金龙鱼的一款稻米生产日期旁看到字母“B”的字样，对照生产商，才了解到该款大米是东莞的一家米业公司所产。虽然有相关标注指出，具体生产地以字母标示为准。但实际上仍有不少大米的生产日期旁无任何字母字样。
包装上显示是东北大米，但产地标注却全都是广东境内的东莞、深圳、广州等。这样的大米品牌不在少数，金龙鱼的“东北大米”、“米皇坊东北香米”等标注的产地都不是东北三省。有消费者表示看不懂这样的大米产地标示。
相关人士指出，每个品牌的大米对所标注的产地说明都不一样，有些只标出生产场地，而没有原料产地，只有少数两者都标注出来。根据国标《预包装食品标签通则》GB7718的规定，超市里包装好的大米标签必须标注“产地”，即指食品的实际生产地址，但是并未明确规定必须标注“原粮产地”。所以很多品牌的大米并没有标出原粮产地，只是标注分
装的生产商。
“买这款泰香大米吧，这是泰国原装进口的，你刚看的那款是国内分装的，没那么好。”超市销售人员正引导顾客购买一款泰香大米，并指出条形码以“88”开头为原装进口，以“69”开头都是国内分装的。按照销售员的说法，记者发现超市内国外的袋装大米约有50多个品种，其中以88开头的条形码大米品牌约15家。不难发现，超市大部分标注为泰国原产的大米实际上只是作为广告卖点来宣传。
华润万家超市内，进口大米的产地多标注为泰国，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异样。除了国内大米的产地和大米名称不相符，国外进口的大米其实也同样存在类似状况。一款“香纳兰”泰国大米，在产地说明上标注“广东东莞”。
相比于包装好的大米标签不够清晰，散装米的产地标注就更为简陋。华润万家有6种品牌的散装米，其中有一款散装米甚至没有任何标签信息，包括大米名称和产地信息全无。记者询问相关人员，她们也表示并不知情，同时也并无寻找这款大米标签的意愿，截至记者离开，该款大米仍是“无名米”。
除去这一款没有任何标注的大米，剩下的5种散装米只是简单标注了产地，并没有任何一款大米标示出具体的生产厂家信息。可见，散装米在产地标注管理上更为混乱。
监管漏洞多分装商掺假牟利
大米包装袋随便找个加工厂都能大批量加工，甚至有商贩宣称：“你想要什么大米，它就变成了什么大米”。
据悉，国内粮食加工规模企业逾万余家，大米加工厂近8000个，其中近九成是民营企业，传统大米加工的“小、散、低”状况突出。大米是率先实行食品质量安全QS认证的行业之一，中间分装商可以拿来使用，无需再认证，在分装环节很容易出现监管漏洞，出现掺假行为。由于大米行业利润空间有限，做小包装需要增加成本，大多生产企业出厂的产品是大包装，运往各地后，由经销商等中间环节进行分装。
记者调查获悉，目前市场上大米造假方式一般有几种，包括在分装过程中掺入其他品种大米造假；用外形相似的大米直接冒充，如国产长粒米直接冒充泰国香米；引进泰国大米、东北大米种子在其他地区种植，然后标为泰国米或东北米；还有一种是直接造假，将食用香精喷洒到白米上，使白米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冒充香米。
在走访广州各大粮油市场时，有大米批发商称，商家换包装以低价米冒充高价米的情况，其实在整个行业中是普遍现象。换包装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以低价米冒充高价米，另一种是将滞销的米换成市场畅销米。而包装袋随便找个加工厂都能大批量加工，只要出钱，多种品牌的包装袋任挑。有商贩开玩笑般地说，“你想要什么大米，它就变成了什么大米”。
在三眼桥粮油市场，记者发现一辆湖南牌照的大货车满载着大米，进入了隔壁一家大米加工厂，工人们正在对大米进行抛光和加工。司机称，大米产自湖南益阳，他负责拉货到广东。但是车上的大米包装袋都是空白袋，上面没有标注任何产地。工厂加工过的湖南米，被贴上一个标签后就变成佛山出厂的大米。米厂老板承认，这些大米原产地确实是湖南，他们进行加工后变成了佛山马坝本地品牌。记者在广州、惠州、中山等多地采访发现，当地也有经销商用湖南、江西大米或者稻谷加工成本地米。
据介绍，由于广东天气潮湿，气温较高，如果大米存放时间过长，很容易发霉变质。有批发商就会把这些发霉发黄的大米送到加工厂内，进行加水打磨再加工。一番加工后，大米的色泽又鲜亮如新了，拉到市场上后消费者从表面是难以辨别的。还有市场上的所谓泰国香米，不少都是冒牌货，并非真正的泰国香米。记者近日从深圳市场监督管理局获悉，该局龙岗市场监管分局在位于南湾街道的深圳市某粮食储备库国家粮食储备库中查获了80余吨假冒泰国大米，当事人无法提供该批大米的相关进货单据及质量检验证明。
近日，记者连续走访广州各大粮油批发市场，有多家粮油市场卸米的工人称，湖北米销路好，有的大米打着湖北米的旗号，实际包装里则是湖南、江西等地产品。有业内人士透露，不排除有人将外省问题米混入其他米中再销往外地。湖南米颗粒较小，若分不同包装，通过判断大小色泽等还可以分清。但若将两种米混在一起就难以区分了。如果煮熟后发现软硬不同，就有可能是两地出产的米被混在一起了。
大米来源罗生门
大米的生产和流通特性，决定了大米“溯源”很难。一粒米从田间地头走向市民餐桌，要几易人手、几经周转。广东省周边省份的粮食产量均很大，是全国的产粮大省和农业大省。由于广东经济发达，外来人口众多，属于缺粮大省，粮食价格又相对较高，而周边省份距离广东较近，这些省份在广东有较大的利润空间，他们的粮食都主要输入了广东。
南方记者连续多年调查得知，周边邻省对广东省的稻米流通渠道多如牛毛，既有官方也有民间，基本上无法有效追寻每一批稻米的最终有效去向。外省输入广东的稻米产品，主要是两种形式：一是稻谷，即未脱壳的原型稻谷产品；二是成品大米。稻谷产品因其适宜长期保存的特点，主要进入各大粮库，作为粮食储备；另外，则进入我省内粮食企业，脱壳为成品大米，变身为广东品牌的大米产品，流入口粮市场或深加工企业。
外省的成品大米产品，直接进入广东口粮市场，或是成批进入深加工企业，如米粉厂、酒厂等，进行粮食深加工后，销往本省或出口。成品大米直接进入口粮市场，又分成三种情况。外省本地品牌大米，包装成袋后，主要通过铁路运输的方式，输入广东；散装大米，直接进入本省粮食初加工企业，进行简单抛光打蜡等处理后，以本省品牌名义，进入口粮市场。小型大米加工厂一般是购进原料以后立即生产，没有库存。这就导致小型加工厂的米，很难查清谁是大米原料提供商。规模大的终端大米加工厂，一般米源比较稳定，并且通常有库存，这就方便备查大米提供商，但也无法说清大米的产地；第三种情况，则更为隐蔽，如工厂学校食堂、连锁餐馆等直接耗米量较大的终端客户，集中前往湖南、江西、广西等进行采购，成品大米大量不经过中间渠道，直接摆上餐桌。
记者调查得知，广州各种粮食加工企业尤其是米粉厂，仍然对邻省的大米有较大需求，因为大米的出粉率高，做出的米粉质量好、外形漂亮，不排除这些企业与其他大米混合使用，逃避监管。此外，因广东本地的水稻品种与隔壁省份品种几乎一样，外形也无差别，部分地下渠道的粮食贩子，也会将成品大米以“白袋”方式，从地下渠道销往广东中小粮食企业，装入广东品牌袋中，变为本省品牌。其次，以散装米方式进入城乡结合部或工厂区的工厂食堂和餐馆中。
监管之下的体制漏洞
广州市质监局相关人员透露，调和米等由于难以查实和溯源，在实际监管中有很大的难度。也查不出来。平时的检查只要指标没有超标，大米就是安全的。而一旦检出大米中某种重金属超标，以现有的手段，也无法分辨这包米里面是哪种成分的米超标，也很难查到来源。对于调和米比较明显的可以检测出来，比如籼米和粳米的掺杂。但是，两种区别不是很大的米就检测不出，比如五常稻花香米和普通长粒等混合的米。
广州多家粮油批发市场负责人称，市场对大米通常只进行常规检测，主要涉及水分、黄曲霉毒素、级别等项目，把好大米的卫生安全关，而专门针对香米纯度以及是否添加了香精这样的检测是没有的。而香米中掺杂其他品种的米，这样的情况肯定有，但按照现有的检测水平是检测不出调和米的。对于一些假冒大米、冒充其他品牌的米，有时真的搞不清楚。
在市场流通环节，外地大米进入广州销售，政府职能部门在流通过程都采取哪些监管手段？广州市工商局表示，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及其实施条例等法律法规的规定，流通环节大米经营者应当取得《食品流通许可证》，履行食品进货查验制度和进货查验记录制度，其中包括供货者的许可证、营业执照和食品检验合格的有效证明文件，进口食品还应提供有效的检验检疫合格证明。广州市工商局强调，大米一直以来都是工商局流通领域食品监管的重点，因此长期以来工商部门严把市场主体准入关，严查无证照经营行为；加强日常巡查，依法监督经营者落实索证索票等制度；强化监督检查，严厉打击大米经营违法行为。
但有业内人士指出，这种制度还是有很大漏洞，因为厂家提供的检验报告未必全部可信，他呼吁职能部门要二次检测。比如批发商如果从省外进购大米时，就必须要求生产厂家提供其工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工业生产许可证及每一批米的检验合格报告。表面看上去，如果厂家提供了上述材料，进购来的大米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但事实情况并非如此。有时候厂家提供的各种手续虽然很齐全，但其中最主要的一项检验报告很有可能是不真实的。比如一些外省小厂家，送检样品用的是合格好米，得到检测合格的报告后，再将不合格的大米发货过来，并附上合格检测报告，以应付检查。对于这些，不少批发商都心知肚明，但出于利益考虑，一般不会挑明。这种情况下，如果职能部门在检查时责任心不强，很容易就会让问题大米蒙混过关了。为确保大米的真正安全合格，除了严格检查厂家的各项硬性材料证明外，职能部门还应该对进购来的大米再次抽检，以确定大米质量是否真的安全合格，确保万无一失。
